第三章 无量隐逸(1 / 1)

登基后,杨干贞立刻暴露出比前任国王更凶残的本性,挥起屠刀,遍戮朝野世族贵胄,诛杀民间有志之士。因其过于残暴,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。一些对国王暴行不满的贵族探知杨诏对其兄不满,便煽动杨诏篡位大位。

一天,杨诏趁杨干贞大醉熟睡,买通卫羽总管发动政变,用铁网将杨干贞束缚住,生擒活捉。

杨诏被参与政变的大臣们拥立为王,改国号“大明”。起初,杨诏打算将杨干贞像郑隆亶、赵善政一样关押到囚龙岗的囚龙殿,让他也尝尝用血肉饲喂毒蛇的感觉。谁知一向视大哥为天神的三弟杨义不答应,不仅请出老母亲求情,还扬言要带着东川郡的人马进攻京畿,解救大哥。在老母亲还以死相逼和三弟的威胁下,杨诏心一慈手一软,留了杨干贞一命,将他好吃好喝供着,软禁在太和城内的旧宫之中。

杨干贞贼心不死,假意服软,暗中却与忠于自己的旧臣联络,图谋复辟。在软禁两年后,他命心腹去滇西煽动几个部落叛乱,然后,他唆使三弟杨义保举自己去讨伐滇西反叛部落。杨诏知道打仗作战自己不如这个大哥,又见他这两年便显得很是忠顺,便答应了他的请求,命他率领一万人马去征服滇西滇北各部。

杨干贞一离开京畿,便如蛟龙入海,猛虎归山。他充分发挥自己的权谋诈术,连哄带骗,加上血腥屠杀,很快就征服一些蛮族部落。同时,他将自己在龙门书院学到的各种奇门武功与本地神秘的巫术结合,练成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,并将本地巫鬼教与佛教密宗进行相互融合,创立了大黑神龙教。他将自己自封为大黑神龙的降世真身,以“天降神龙,唯我独尊”为口号,创制了一套极具迷惑性的教义和信条,网罗了一大批忠实的信徒,这些信徒遍布各地,甚至渗透到了朝廷之中,就连各蛮族部落里最有权势的鬼巫也被他收入麾下,封为鬼主,在各部落里行使生杀予夺的神巫特权。

他前后花了近三年时间,彻底平定了滇西滇北,被人们尊为大黑神龙教圣教主。杨诏没想到大哥会来这一招,见已经无法驾驭那些迷信大哥的臣民百姓,只好主动将杨干贞迎回王都,交还了王位,并请求大哥恕罪。

杨干贞心里极恨杨诏,但考虑到刚刚复辟,人心难测,江山不稳。也考虑到杨诏曾善待过自己,便饶恕了杨诏的罪责,还宽宏大量地封其为并肩王,与自己共治王国。为了防止自己再遭人暗算,他将各部落的鬼主们带到王都,敕封为大黑神龙教的护法鬼主,让这些半人半鬼的神巫变成了自己的保镖,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宫内外,再加上在王宫内外设置的五千精壮卫羽,形成了无人敢轻易靠近的保护墙。

后来,杨干贞找借口将杨诏赶出王都,封为剑川节度使,节制剑川和会川两郡,主持滇北各郡军政,无诏不得回京。同时,为了牵制杨诏,他封忠于自己的杨义为东川节度使兼护国大军将,对通海郡的段氏、永昌郡的爨氏、银生郡的蒙氏、丽水郡的孟氏、东川郡的董氏等大姓豪门进行封赏,巩固自己的统治。但是,他对百姓的统治却极为严酷苛刻,强行向南疆各部族推行重税繁赋,掠夺人口子女,短短数年间,让原本落后凋敝的南疆大地变得更加荒蛮贫瘠,恍若人间地狱一般。

转眼八年过去了,也就是在中原后晋天福元年(936)的六月初,南疆千里风光宛如人间仙境,处处山水旖旎,锦绣天成。气势磅礴的无量山南北横亘,巍峨矗立在云南高原中南部,群峰高耸,林密谷深,群花竞妍,百鸟争鸣。

一天午时,在无量山东北麓的山间小径上,有一个老和尚骑着一匹瘦马,扛着三宝禅杖,缓缓而行。他嘴里不停地抱怨着:“这个高方素,吃了亏就跑到这荒僻的山野,空空埋没了一身本事和好名声,叫人好找!”一面抱怨,一面抬起光头眺望,只见在满山苍翠的林木遮掩下,无量山高耸入云的山巅显得高远而又飘渺。

老和尚又累又乏,看山势高耸,道路崎岖。他不由沮丧地叹了口气,扶鞍下马,将坐骑拴在路边的树上。接着便在一块岩石上坐下,从腰间摘下水葫芦,对着嘴“咕嘟咕嘟”地喝了一气,然后四下观望,禁不住赞叹道:“这里山清水秀,静僻清幽,倒是一个修行的好所在!高方素还真会享受哩!”复又自问自答道:“你以为躲到这山里就能享受清闲?现在山外妖邪横行,民不聊生,你还躲哩,能躲到哪里去?”

清风吹过山林,到处飒飒有声,山野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。老和尚闭着眼睛,大口地呼吸着,心都要醉了,又自语道:“寻寻觅觅,空空切切,幻影如梦,何必痴心求索?还不如就此罢休,在此筑庐野居,不啻极乐之境也!”心语一出,忍不住眼角渗出几滴浑浊的老泪来。

此时,山野的清风扶摇着林木,满山发出轻柔的飒飒声响;山林深处偶有鸟鸣一两声,伴着山涧里淙淙流水声,飘进老和尚的耳朵里,更让他心旷神怡。过了半晌工夫,他才睁开眼,从虚无的幻觉中回转过来,扶着禅杖站起身来,对着老马道:“咱们辗转千里,还没到目的地哩,走吧!还得继续行程,但愿咱们不白跑一趟!”整顿行装,牵了马缰,又开始向山顶攀登。

老马瘦骨嶙峋,脑袋低垂,显然老迈力乏,非比青壮之时,毫无情绪地任由主人牵着,慢腾腾地踩着坎坷山路,向着山顶前进。

日头偏西时分,老和尚终于气喘如牛地攀登上了无量山脉的凤冠山。放眼一观,只见一座山寨落于山巅低洼地带,巨石砌成的寨墙与两侧的山体连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城防。寨墙里面是随着山势修筑的石屋竹楼,层层叠叠,错落别致,蔚蔚壮观。在山寨中间的高地上,有一座雄伟的大院落,门楼古旧,气势非凡,那显然是高氏的宗族祠堂和官衙所在。

老和尚喘息甫定,仰望着那个大宅,长吁一口气,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,喃喃道:“这里历经百年风雨,却依旧气势威严,俨然主人家百年积存的功德和威望!”说着,大步走到巍峨高耸的寨门前,用禅杖敲打着寨栅门栏,高声喊门,“开门,开门!”

里面的守卫听见,打开望孔,问道:“什么人?”

“苦禅——,圣元寺的住持方丈。特来拜见你家大头人!快请通报一声。”老和尚底气十足地答道。

“大师稍等!”守卫也久闻苦禅大师的名声,不敢怠慢,合上望孔,飞跑着前去通报。

不一会儿,寨门大开,男女老少列队相迎。只见为首是一个美丽女子,头带绒边云冠,雪白的脖颈上是吉祥银饰项圈,身穿白地锦绣对襟衣,上面绣染着百鸟朝凤图,腰系黑色坠银绦带,下穿蓝白印花百褶坠地裙。这女子后面跟着两个同样年轻貌美的侍女,其中一个抱着三四岁的小男孩。

那女子走到苦禅近前,一双玉手合十,轻启玉齿:“我是高方素的妻子,因大头人在后山田间劳作,无法及时来迎接大师,还望见谅则个。”

苦禅一愕,急忙作揖回礼:“何劳夫人降阶亲迎,不甚敢当!”

高夫人微笑道:“大头人常在小女子面前念叨大师,早想到宝刹拜谒。今日佛驾降临,鄙寨何等荣光!请大师到客堂歇息,容我派人通知大头人。请进!”

苦禅见这夫人气质高雅,举止庄重,言谈得体,不由心中暗暗赞叹,迈开佛步欣然进了寨门。寨内百姓纷纷匍匐膜拜,恭敬迎迓。

苦禅和颜悦色地招呼人们起身,一面随高夫人迤逦而上,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街,穿过寨民百姓的石头屋舍,一路进了官衙大门。只见迎门是一堵粉白影壁,绕过影壁,一条青石甬道穿过宽阔的庭院,通向古朴庄重的官衙大厅。院子里几株虬曲苍劲的松柏,枝繁叶茂,苍翠欲滴,遮起半院绿荫。

苦禅啧啧赞美,穿过抄手回廊,便到了内衙处所。只见满院茶树姿影婆娑,摇曳生动,朵朵茶花红白相映,繁闹枝头,盎然怒放,可谓花木婆娑,幽静清雅至极。

高夫人微笑道:“我夫妇十分喜爱山茶,便搜罗各地,在此移栽许多,不分良莠,让大师见笑了!”

苦禅道:“夫人过谦了。你这一院茶树均按品栽种,可谓动静相衬,浓淡相宜,疏密相接,错落有致,宛如人间胜境,世外仙苑。足以彰显贤伉俪高雅情致,令人由衷赞羡!”

高夫人一面微笑致谢,一面将大师请入客堂。

苦禅见这堂屋陈设古朴,装饰简洁,竹制桌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;白泥土墙光滑平整,挂着许多名宿字画,在高堂上供一幅年代久远的中堂画轴,画中人是一员盘膝端坐的武将,燕额虎须,金甲锦袍,一手按着宝剑,一手捋须,威武非凡。画像两边有幅楹联,上联“盖世高功靖平四海”,下联“不求闻达草庐三间”,言简意赅,将高氏先祖功勋官爵,高远人品表述无遗。香案上面供着“高祖神武军将平南侯”牌位。

苦禅肃然起敬,朝着牌位作揖施礼。

高夫人请苦禅落座后,亲手为苦禅烹茶。等山泉水沸,茶香四溢时,高夫人已将一杯色泽红亮的香茗奉到苦禅面前,玉齿轻启,说道:“大师权且吃杯清茶,消解旅途劳累。”

苦禅双手接过那雕刻精美的竹杯,呷了一口香茗,觉得无比甘美清爽,恨不得连竹杯都吞下喉去。

高夫人见大师连饮三杯,思忖他也饿了,赶忙命人到厨下备些素斋。

苦禅摆手道:“不劳夫人了,老衲在路上吃饱了干粮,此时还不饿哩。”话音刚落,见从外面气喘吁吁地奔进一个少年来,只见他有十四五岁年纪,一身青衿短装,腰寄五色绦带,头上带着牛角状的缠头,黑红色的脸庞上浓眉大眼,虎虎生气。

少年先恭敬地双手合十,给苦禅施礼:“见过佛爷!”然后对高夫人道:“二娘,阿爹派孩儿先来回话,说他即刻就到,让您先好生款待佛爷。”

高夫人点头,向苦禅介绍道:“这是我家长子方因!”

苦禅听见高方因称高夫人为“二娘”,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夫人是高方素续弦的妻室。他惊奇地拉方因到身边,上下打量一番,慈爱地拍拍那红扑扑的脸蛋,对高夫人道:“大少爷刚出生时老衲给他做过赐福洗礼哩,没想到倏忽十多年,已经长成大人了。”

高夫人笑道:“是啊!我嫁入高家时,他才十岁。这四年功夫,阿因的个头都要赶超过他父亲了。按部族传统,明年将为这孩子行成人之礼,将来还要继承大头人哩。”

苦禅额首微笑,问方因一些学识见闻。方因从容答对,态度谦恭,令苦禅喜欢的不得了。

高方因见这老和尚慈爱可亲,也就不在拘束,坐在一旁央求苦禅给他讲佛经中的故事。

高夫人见状,便起身对方因说道:“阿因,你就陪佛爷说话吧,我去安排斋饭。”说着,对苦禅欠身一礼,就去后厨了。

方因见二娘出去了,便更加无拘无束,催促苦禅快讲。苦禅乐于解闷,便给他讲了释迦牟尼舍去王位,出家修行,最后成佛的故事。高方因听得高兴,又央求着听了许多。

老少正开怀欢畅之时,只听院子里传来洪亮的声音:“大师佛驾降临,山人怠慢迟迎,真是罪过罪过!”

老和尚听见是故人的声音,忙站起来迎候。

高氏部族大头人高方素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,只见他高挑身材,赤红脸庞,剑眉微须,相貌甚是威武。但一身打扮却俨然农家汉子,头缠青巾,身穿葛麻衫,足登草鞋,满脚泥土。苦禅见状,也不感奇怪,上前相见。古人阔别已久,再次相见未免相互施礼,热络寒暄一番。

高方素欣喜地感慨道:“咱们十来年没见面了,本想探访拜谒,怎奈俗事缠身,难以成行。反而是大师屈尊驾临小寨,让高某甚感不安!”

苦禅呵呵笑道:“冒昧前来,打扰大头人清修,不安的应该是老衲!嘿嘿,咱们就不要彼此客套了。”

高方素爽朗一笑:“好!你看我一身泥垢,有污法尊。大师稍座,容我更衣相陪。”

苦禅道:“大头人自便就是。”

高方素进入里间更衣,出来时换了一身玄色对襟短袍,腰系五彩丝绦,外套一件五色蜡染垂缨坎肩,斜披双龙抢珠绶带;头戴紫绸千层缠冠,头顶束起高高的象牙发髻,显得威仪赫赫,精神焕发。

苦禅喝彩不已,夸赞道:“虽然大头人避世隐居,但难掩英雄本色,气概不减当年!”

高方素呵呵一笑,看着老和尚道:“大师远来,想必不只是恭维山人吧?一定有什么好事带来,就不要藏着掖着了。”

苦禅笑道:“大头人,老衲深知您慧眼如炬,也不拐弯摸角了。老衲此来登临宝寨,确实给您带来了一些东西。先请您看看这件宝贝!”说着,起身从背囊里捧出一口宝剑,银蟒皮剑鞘上镶满了宝石珠玉,显得十分华贵。老和尚双手奉剑,郑重言道:“大头人博闻广识,可识此物?”

高方素接过宝剑,才抽出尺许,便看见油黑泛青的剑刃上面铸刻着蛇形花纹和咒语,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。他大吃一惊,还剑入鞘,说道:“此乃南诏开国先王皮罗阁传世宝剑,名叫‘玉龙玄铁’。乃是皮罗阁统一各诏时,从浪穹诏收得此宝,奉为至尊,成为乃南诏传国之宝。传说此剑是在玉龙雪山铸造,锻造时浸以毒药、尸虫和鱼骨,淬火时用白马鲜血,剑刃锋利无比,含有剧毒,伤人必死。听说自从南诏覆亡,此剑落入海通段氏手中。如今又为何在大师处?”

“大头人果真博闻广识,说得一点不差!”苦禅由衷赞叹,点头道,“此剑正是段氏委托老衲向您赠送,还望笑纳!”

高方素一怔,慌忙奉剑道:“无功不受禄,再说高某已经归隐山野,握摸锄头,用不上此物。还请大师收回,送还原主!”

苦禅却将双手纳在僧袍里,不愿收回,说道:“大头人且慢推辞,听老衲给你讲讲不好的消息,再作决断。”

“哦?大师请讲!”高方素只好将宝剑搁在竹几上,洗耳恭听。

预知苦禅要给高方素讲什么?敬请阅读下一章。

注解:

苦禅:圣元寺住持方丈,俗姓昆仑,是一个得道高僧,也是一个秉承先祖遗命的求索者,是本书中非常关键的一个人物,身份特殊,经历奇特。

圣元寺:今崇圣寺的古称

高方素:南诏时期白蛮人,高氏部族的大头人,是大理国开国元勋,以忠勇刚正,功勋卓著而闻名天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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